天刚下过小雨，湿哒哒的花岗石上传来木屐走路的响声，隐约地可以
看见一个人影从远处小跑而来，此人猛地撑开手里的红蛇目伞，刚好遮
住了脸庞，不过身材苗条，步伐轻盈，姿势优美。腰上系着桃色的绉绸
腰带，脚上穿着白布袜，高木屐走起路来发出咯嗒咯嗒的响声。
此人大概是喝醉了，在纸门前的台阶上踉跄了一下，差点撞了上去。
酒馆的女佣以为是客人来了，急急忙忙地小跑到玄关，拉开纸门，
“原来是兰华姐啊，喂，是兰华姐！”
这么一说，酒馆的老板娘也凑了过来。兰华腰一挺，把伞收了起来，
随手立在旁边，“呦”的一声，不紧不慢地脱下木屐，女佣见状，立马
上去帮忙。方才被伞遮住的容姿，在灯光地映照下清晰可见。
她腰上系的是辰夜带，正面是用金丝织出的梅花花样，反面是深色条
纹。水纹样式的纺绉和服，下摆呈灰褐色。身上还披着一件戴有酒馆纹
章的深色外套。里面是印有带树枝图样的梅花和白雪的长内衣，还有染
着白色水莲花的领口。
或许是小跑的缘故，发髻上横插着的黄珊瑚金簪摇摇欲坠。她眉清目
秀，双目有神，年纪轻轻便擅于舞蹈，而且天资聪慧，偶尔略施文采，
酒馆之内无人可及。容貌秀美，不施脂粉便可待客。
兰华单手扶着墙，另一只手脱下木屐，像是绊倒是的弯下了腰，女佣
以为要撞上来，便往后一退，脚碰到台阶，一屁股坐倒在地板上：“哎
呦，多危险！”兰华也不予理会，使劲地站住脚跟，呼地吐了一口酒气
，白花花的，精神抖擞地打了一声招呼：“晚上好！”真亏她还能站得
稳。
“来，快上去，先暖暖身子，脚丫子这不都湿透了。”老板娘催促道
，一手托着兰华的腰，一手拍打着她的后臀。
“哎呦，疼！”
“净瞎说。”此时正值饭市，酒馆里的客人较多，本来就不够人手了
，现在还得照顾上兰华，对于年过半百的老板娘来说实在是吃不消，加
上兰华生性调皮，算来也有十七，八岁了，但稚气还是未消，喝起酒来
倒毫不吝啬，醉酒起来比任何人都闹事，这能不让人操心吗？换做是别
的酒馆可没那么仁慈了，但没法，这能怪得了谁呢，都叫自己软心眼儿
，生来就不是做老板娘的料，硬是放不下这孩子，对别的女佣到不至于
此。前面也说了，兰华擅于舞蹈，这在酒馆的生意上是必不可少的，尽
管多数都是老顾客，但每年也有不少年青小伙闻风而来，都想一睹兰华
的动人舞姿，在这一行里算得上是颇有名气的了。虽说年纪轻轻能歌善
舞，但好玉都经雕琢来，这事传到了城里有名的舞蹈大师千代子的耳中
，在看过兰华的舞蹈后也没说什么就回去了。第二天酒馆里传来书信，
说愿意收兰华为徒，费用可以减半，期限是三年。如此好事老板娘自然
答应。千代子与兰华师徒间的趣事至今仍让人津津乐道，不过那都是多
年前的往事了。
再看看眼前的兰华，不由得使人心酸。
“菊子，带她上去。”菊子见状，立马起身，抓住兰华的手便向楼梯走
去，“小心点，兰华姐，这边。”
兰华还在喃喃自语，说着脾气的话，甩开菊子的手，一个劲地自己登上
了楼梯。
“哎呦，当心!”菊子连忙跟上去，“那位大人在楼上等着呢，你这样
可好啊！”
兰华大概是听见菊子说的话了，突然停下脚步，方才被酒气熏红的脸显
得更加红了，一直红到耳后根，那道弯弯的枣红细眉也逃不过情绪的变
化而微微翘起，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直直地打在菊子身上，大声说道：
“什么可好的！我不认识他！走开走开！”大概说这话用了她全部力气
，靠着墙壁就顺势挨了下来，坐在楼梯道上了，眼里还微微荡着泪水，
不知是生气还是伤心。
正当菊子在一旁不知所措时，雅弘来了。
“啊，雅弘少爷！”
“可好可好，赶紧过来。”雅弘突然从楼上走到兰华身边，二话不说
就把她抱了起来，转身对菊子说：“去拿解酒药和开水来。”
菊子‘嗯’了一声便跑了下去。
刚才昏昏欲睡的兰华直到被抱起才反应过来，大概是突然感觉到失重
了，条件反应下两手立刻拽住雅弘的外衣，绷得紧紧地，身子不由得往
雅弘胸膛里靠去，接着又是一阵抱怨。
“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你自己能走吗。”
“要你管，放我下来！”兰华拼命地推开雅弘。
“来，你自己走。” 雅弘早知道她会这样，故意放她下来。
“啊。”兰华没想到他会立刻答应，惊了一下，双手又紧紧地抓住雅弘
的外衣。
“怎么，不是说自己能走的吗。”雅弘站着一动不动。
“呃···”兰华试图往前走，但腿就是不听她使唤，应该是酒气上头
了，感觉全身都没力气。
雅弘依旧站着不动，而兰华也走不了，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雅
弘一脸无表情的看着兰华，而兰华知道他准是生气了。
“······你，你也走啊。”兰华不敢看向雅弘，低着头细声说道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像火烧炽热，连站也站不稳了，索性全身心依偎在
了雅弘身上。
刚好菊子拿完药和水上来，碰见两人如此依偎在一起不免感到有些羞
涩，“我先拿到房间里去！”说完便小跑离开了。
夜深了，酒馆里依旧人声鼎沸。几个身穿藏青色白碎点和服的女佣忙
里忙外，操着小碎步飞快地穿梭在各桌之间，端茶倒水一刻没停。屋外
，天空又下起了零星小雨，透过乌云的月光虽失去了本来的皎洁，但更
显得朦胧迷人。瓦砖和花岗岩地面上，滴滴答答的雨声交汇在一起，连
续而持久。这是一个嘈杂的雨夜，一个平凡的雨夜，更是一个宁静的雨
夜。
“来，先把药喝了。”雅弘把药递到兰华嘴边，示意她张开嘴巴。兰华
张开红唇，嘴里吐出迷人的香气，细小粉嫩的舌尖顶在牙齿上微微颤抖
着，仿佛是独立的生物一般，存在自己的生命力。面对这习以为常的景
象，此时的雅弘却久久不能忘怀。这张他曾经无数次触碰的嘴，现在显
得格外娇艳动人，雅弘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到现在会有这样的感受，是纯
粹的**的冲动吗？抑或是无聊的突发奇想罢了？
兰华趴睡在圆桌上，那道弯弯的枣红细眉依旧鲜艳，嘴巴微张，衣领
顺着脖颈往下滑，露出了细白嫩滑肩膀，完美坚挺胸部也毕露无遗，胸
脯随着呼吸有节奏的上下起伏。汗水浸透了的几缕发丝胡乱地贴在后劲
上，接着又顺着脸颊流到胸前。腰带松松垮垮的，白皙如瓷的大腿从衣
服里伸了出来，兰华全身仿佛被热气所笼罩，朦朦胧胧的，传来阵阵诱
人香气，雅弘不知觉的陶醉其中。
兰华就像是不能触及人偶，集合“过去”与“未来”的人偶。雅弘突然感觉到一种无名的责任感，这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本该说出的离别的话又咽在喉咙里，根本无法吐出。兰华从“过去”就紧紧的束缚着雅弘，“未来”也将如此，为何就是无法从兰华身边逃脱。从兰华身边逃脱？真是如此吗？一直放不下“过去”的难道不是雅弘自己吗？
“对不起，雅弘少爷，需要食物吗？”门外突然传来女佣的声音，把雅弘从责备的情绪中拉回到了现实。雅弘知道，是菊子。
“不要紧，等会儿我就回去了。”
“······是的。”菊子没有立即走开，还端坐在门外。
“还有事吗。”雅弘感觉菊子还在，便问道。
“对不起，雅弘少爷。”
“你为何道歉。”
“我自己也不清楚，就是觉得。”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雅弘看向兰华，用手轻轻地把垂在兰华脸上的几缕秀发挠起，拨向耳后，又把拇指按在她的嘴唇上，直至碰到牙齿。
“雨下得大吗？”
“······呃，现在好像挺大的。”面对雅弘突然的发问，菊子不知如何回答。当然她无法准确知道现在的雨势，也是凭雨声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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